恍惚記 温瑞安
#侠道相逢#1249(温派武侠新诗勾沈15)
恍惚記
我和你曾是卓絕千古的愛侶
曾經一齊追過太陽,曬過月亮
在月黑風高的夜晚
又曾走過長夜的獨木橋,橋下劃過船
婚後的歲月是一連串的風沙
因為歲月風霜,所以爭執
因為相罵,所以和好,因為
爭吵——而嗔忿永遠免不了
許多年後,都已年老
你白了髮,我霜了鬢
你載上指環,我結上領花,一齊去參加
最嬌最小,女兒的婚禮
人聲鼎沸,儘是衣鬢
貼著人影,我忙於倒酒
你忙於飲酒,女兒女婿
在驚中羨中,雙雙出現
證婚人祈禱喃喃,如幽似幻
女兒白色長紗,拖過紅毯
拖過長階,經過
你我的身旁
其時音樂陣陣,華貴而茫然,像一大群幸福鱼贯而至,
似原野風吹草長一般遼闊;女兒女婿
相依相伴,走向長氈
“我願意”女兒眼珠有淚
女婿明眸堅定“我願意”
音樂像天纱地衣般該下來
女兒白衣相依於黑色西裝
一片和諧,一片和祥,向陽
我們婚時,不是一樣?
正是同樣華美浩大的盛宴
正是同樣驚豔驚羨的心情
而不同的只是
年老的父母在你我身旁
同樣是那麼一句無從再加任何一筆
死而無憾的“我願意”
多麼幸福,多少憧憬
都斷送於一次爭吵上,争执
究竟值不值得,若告訴朋友
看他們,惋不惋惜
時日飛逝,你我垂老
却仍情懷未老:多笨多傻!
此刻你睫毛對剪淚光
我何嘗不全身微顫
音樂聲聲,安靜安詳
生而無怨,死而無傷
你身著白紗,仍是又俏又嬌
又愛笑的新娘
我黑衣西服,英雄年少
正挽著你走向長廊
花落如雨,紛紛飛絳
你我從此走向留下足印人生的沙灘
如今你拭去了淚,拿起花環
我放下酒杯,已微醉於你溫柔笑刀
輕輕執起,你輕柔的小手
走向毛毯,走向長廊
音樂更是莊穆,女兒女婿
攜手往外而走;我和你挽著手
走過風,走過雨,走過風雨如晦
渡過爭吵的海洋,從開始回到盡頭
稿于一九七五年一月廿一日
修于二〇一五年二月初因四雕误导致摔倒伤重。
*鲁海铭敲字
温派武侠新诗勾沈15“恍惚记”小引:
很多温迷和侠友希望能发一些我以前的武侠小说之外的作品上来,的确,有的朋友除我武侠小说以外可能比较少接触我其他的作品。这提议已很久也很多次了,但我一直并没有促之进行。
在2015新春后,我已年屆63,想想也该整理解一下旧的新诗了,遂发现过去写的诗多已散失,(经1980年台湾冤狱流亡,以及2006、2008、2011三度因亲信处理保管房产及重要物件失信或失误的“浩劫” ,许多绝版本个人及他人著作和手稿、书信,严重遗失或销毁。) 如再不存档发布,恐怕剩下的也会随风而逝。这想法促进我同意找出部分的诗并让它们“面世”。近发布的詩作多为我40年前后(即1973年~1980年),念中学刚毕业时,人在马来西亚创十指联心会和办天狼星诗社,以及刚赴台湾留学创办神州诗社时期的诗作。这系列的作品也许日后评者所谓的“武侠诗”的始流之一。
这些诗作大都在各地诗刋刋登过,不过事经多年,恐怕也不易找到,也有全未发表过的,只存手书或代抄本,手抄本子也约有七八册,而今只余四册。像这首“恍惚记”一样,我写时仍在台湾,在短时间內写成(当时是神州社即席限时创作,大家一起埋首就写,有时还限题、现场和限字数,是我当时忝为社长的一种调训大家应付不同环境和需求下的竞写游戏),但那时我才二十岁出头,当然,未婚,更休说有儿女了,我是在這首诗写了25年才结婚,12年前才开始有孩子的,不过,想像力和人性人情,是亘古不易的。
至于系列诗內“白衣” 或“向阳”这些意象,很多评者都牵强附会我是写某某某或谁谁谁,其实可能都不是,像“白衣”这词我在七十年代作品已多次出现,那是一种象征,一个意象,一束文化和感情的情意结。对这些少作,我重新修订的宗旨是:改动愈少愈好。有的甚至原汁原味全诗保留。我的态度是:写的不一定很好,传世不传世也不很关注,但重要的是纪录并传真了我当时的心境和想法,传达了当年的语言与文字。
匆匆40年,时光荏苒,岁月欢好,我还是那个“上京不为应考而为求看你倒影的书生”,只不过,不仅带剑,携书和家眷,如今,还带了点银両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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